“死店活人开,一个去百个来,两条腿的活广告最灵,买卖挣的熟人钱,吃货铺挂主道在于:“薄利、实惠、待客殷勤”,一句话,舍得给主道吃,煞狠是坑害自己”。真乃铮铮有声的经验之谈!老沈阳兴游园这类饭馆各有各的主顾,各有各的经营手法,各显神通,“船多不碍路”。用现代话说,“商场”的饮食服务行业都是竟做低档菜肴的,字号不外是于家馆、张家馆、王饺子馆、林包子铺、杨烧饼铺、张大饼铺……有的只能从所卖吃货的品种呼之曰:刘切糕、粉皮王、蜂糕杨等,因为当时还没有“摊亭”、“小吃”的叫法,尤其“风味小吃”一说更是不可理解。现代语言丰富了,概念确切,试点几家“回民小吃”权算一份风土资料。
烧麦一一据民俗家考证是来自“西域”,为回民传统面食。所以兴游园里烧麦铺很多,但是马家烧麦馆虽是近百年的老号,而不是在这里发迹。烧麦,是荷叶皮,“一把抓”,出屉时“缨”上戴一撮干面,薄皮透亮,一兜油,香喷喷,一筷夹起微微乱颤,“落屉”“掉底”就会败坏名声,伤了主道。烧饼、肉卤、豆腐脑、油茶、蜂糕、油炸糕,也有几家名牌拔尖户,羊汤、花卷、爆肚、牛螺筋等小本经营各有所长,一家比一家要强,个顶个的那么干净利索!铺面不大,雨搭做灶房,设案板,摆缸、盆“当场出彩”,客间狭窄,三四张白碴桌凳,几净窗明。面案儿师傅腰扎白围裙,肩搭沾布,擀面杖敲出清脆节奏,叫卖声一片和谐悠扬。
单一经营水饺的王饺子馆就是一例,声誉几十年不衰,就在于“室雅何须大!”待客以诚,真材实料,有数的肉面,卖了“收作”。老掌柜王永财,耿直沉默,多少年坚持《古兰经》戒律;不卖酒,客人自备,他都嫌恶!王家饺子,皮脆馅香赛过墨林轩的曹八,拌馅祖辈传的“绝密”!老掌柜亲自守大锅,火候准确,出锅叫勺,分碗数实,过卖“小嘎”,小伙麻利,记性好,那时饭客不讲排号,饺子上桌,先后无误,尽合客索之数,从无差错!“原汤化原食”,饺子到,饺子汤也到!当年是吃完“会账”(交款),找零钱,破整票,没见过发生口角。正当饭时(早9、午12、晚4点)客多拥挤,坐下来稍候片刻,既不站排,也没有脚蹬板凳、手叉腰的“勇士”。嗽口水摆在门口桌上,温凉可口;遇有两客争着候账(现在称买单),过卖打圆场,高唱:“两便!两便!下回再见!”热情可嘉,皆大欢喜。这种古朴的商业传统,真是笔端莫及。
“风味小吃”种类繁多,季节性的元宵、粽子,坐在屋里吃,免得飞尘不洁。常年的油茶面点缀成行的五仁、青红丝。大碗饸饹、白皮面,佐料满桌,客人任选;辣椒末子、小瓣蒜,从不另外收钱。
饸饹——这是一种东北地方面食,昌图、八面城最为多见。都是门前一大锅滚汤,上架木制的饸饹床子,和好硬硬的荞麦面剂,放在床窝(直筒穴)里,将“顶杵”置于面剂之上。一压搬杆,铜晃铃作响,面剂经过多孔的铜底板,挤成比筷头稍细的丝条,落进滚汤,转眼就熟,加肉菜卤和佐料,一般称为饸饹面。
抻面——北京家庭主妇的拿手活,在沈阳城第一商场,首创是白国珍,其次是王玉凯两位师傅。他们一次能抻3斤面,身板好,有手劲,双肩着力,面随力转,初抻如白蟒翻身,折将起来霜华抖擞,雪白麻花如绳拧股,三折五摔似流苏颤颤,若走水飘飘,两臂张开银丝一缕,粗细条匀。总数128根,无一中断!掐落滚汤立即上浮,出锅过水温热相当。它不同于刀削、刀切,别有滋味,柔韧爽口,不用说吃,看看也食欲顿兴。
碗坨、凉粉——提起饸饹就要想起碗坨来,因为都是荞麦面食,而碗坨、凉粉向来搭挡。原来本是赶庙会的小吃,进了兴游园也得算作“一家”。常年经营,风雨不误,定点于白茶馆正门的是王景文,“驼背为记”;北窗外的是杨发林常有间歇。碗坨是用稀荞面经过装碗、上屉蒸熟,晾凉成坨,用小拨刀“搿”成三楞碎片,浇佐料盛碗而食,以脆韧为上,粘软欠佳。夏可冷餐,秋冬上锅炒热更有其妙处。投入冷水中淘洗利落,加入以醋、蒜、芥茉为主的佐料,其麻辣,通窍是为风味食趣。另外还有一种用粉瓢制成两头尖尖,中间略粗的叫“疙疸粉”。秋冬将凉粉坨切成小块上锅加热叫“焖子”,锅搽香油煎成微焦结痂,食之脆香。
煎饼果子——铁有恒、铁毓久父子的煎饼车床子定点于白茶馆与于家馆之间,虽非“专卖特许”,的确是独家经营,并且做法空前。铁把的摊床是一木制独轮车,无论冬夏,上置一火炉、一平锅,绿豆面的小煎饼卷香油果子一条,算作一套。中抹甜面酱、细葱丝、大海米,锅擦香油,两面煎烙,焦而不糊,咸、甜、柔、脆,可称一绝。今日思之犹垂涎欲滴。
片粉——因物呼名的“片粉王”叫王景龙,是世代相传的风味名牌,定点于王饺子馆门前。王家父子爷们儿,原来也是专赶庙台子的小买卖,在兴游园“定居”之后,主顾捧场,经营独道,相同的土豆粉芡,矾口准确,沸汤适度,铜“旋”导热迅速,片粉薄厚均匀,出旋之后,放在大漆案板上,连剁几刀,弹缩成卷,着肉汁肉卤,酸辣佐料,水萝卜、黄瓜丝,红绿衬映相得益彰,色味具佳而有嚼头,不愧为“粉皮世家”。案头的清蓝花瓷缸,唐三彩大瓷盘古雅盎然!当年的王景龙是个漂亮小伙,笑眯眯不声不响,总怕干扰了邻近几处看杂耍聆清唱的诸公。
切糕、五花糕——俗话说“卖切糕的游地狱,至死不离大架子。”因为卖切糕历来是走街串巷,必须以车代步;所以把独轮小车称为“切糕车”。切糕是用黄米面或江(糯)米面,也有的用江、黄米面,撒在蒸盆里,加热而成。在盆底还有加豆、枣的,熟后从盆内扣到车(案)上摊成一大坨,待凝固降温,用蘸水铜刀切割,所以才叫它“切糕”。叫卖一律是:“江(黄)米切糕,外撒白糖!”西关兴游园的切糕摊床最负盛名的是白茶馆西侧的“切糕刘”;另一家是王饺子馆西头的冯(永亮)家的五花糕。所谓“五花糕”是一层江米面,一层豆糜子再一层黄米面······五六层不等,黄、白、黑相间,出盆之后上着青红丝,艳红碧绿,色调新鲜,撒上扛粉白糖,苜蓿、桂花,香气扑鼻,色、香、味、粘,四美皆备,现今也还不乏后继。
冰糕——(清凉饮料,冰餐、冰点日新月异,但是20年代的冰糕“祖先”也应一提,虽然有人考证马可·波罗朝觐元大帝忽必烈时的中国就有了冰糕,叫“冰酪”;但它毕竟不是冰糕。第一商场兴游园的“冰糕李”才是沈阳卖冰糕的第一代。最初冰糕筒还是用绳反复拉拽,逐步改进手摇以齿轮制导旋转,使筒内开水冷却、凝冻,称“搅冰糕”,白糖、苜蓿掺进开水称开水白糖冰糕,加入香精,曰:“香蕉油”,又提高了一步。糕成以玻璃杯盛装,平匙打片,趁冻竖起四五寸高矮,当加入蛋黄,改称中西合璧的“冰激凌”已是30年代!至于“冰酪”,“冰糕李”也经营过,是把果脯、梨干、藕片拌上冰块,叫“冰碗”,来自北京。李家还卖刨冰,称“冰雪”;蜜饯山楂叫“炒红果”,酸甜而无核,硬朗又有嚼趣,乳红浆汁如石榴、玛瑙,透明晶莹,好吃、好看。
烧饼——据说古称“胡饼”,也是名目繁多的面食。“饼”从“并”的音义转来,宋朝时有蒸饼,因避仁宗皇帝(赵祯,读若蒸)讳,所以武大郎卖“炊饼”。饼之曰烧,来至北京,所以兴游园杨家烧饼铺的麻酱烧饼开头说是“京式面点”。面上有芝麻,以香油、麻酱起层,先烙后烤,有园、长两种麻酱烧饼;发面、团卷,无芝麻的叫“盘瓤烧饼”;还有油酥烧饼、白糖、豆沙烧饼之分。
清脆“唤头”叫卖的是“蜂糕、粘糕、卷切糕”,“羊肝、羊肚、羊下水”,鸡头米、老菱角一应“回民小吃”,是背挎食盒,走街串巷,皆属临时商贩,不胜枚举。今日称谓曰“风味小吃”,的确是传统小吃,别具风味。
·